第40章 忏悔

项同担心两个人吵架,找机会岔开话题:“安如,甜甜虽然没读完大学,但能力非常不错。她做了几个营销方案,效果非常好。”

能让酒店挣钱自然是好的,李安如投之以微笑。

童令仪这时端着水果过来,她说起了项圣哲,不免悲戚:“也不知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过得怎么样了。”说着说着眼睛里就要噙满泪水了,项同叹了口气,拍了拍她的手:“圣哲已经是一个大男人了,需要他自食其力。”

童令仪有些着急了:“这么远,来回都要好几个小时,听说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。”说完就要哭,项同笑着摇头不知该如何安慰,李安如拉着童令仪的手:“不过是三个月,等他回来,一定让你刮目相看。”

不过,童令仪实在是想念自己儿子,项同只好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看他。曹甜甜开心不已。

李安如看着有些尴尬的两个人,心里不免失落。她想了想,还是告诉项同,后天就搬去与梅小纤同住。童令仪有些不舍,李安如在,她还能找个人聊天,一下说要走,总觉得心里掉了个宝贝一样不习惯。

“毕竟是亲生母亲,也该去跟她同住。不过安如,我会把房间给你留着,随时欢迎你回来。”项同说道,李安如点头谢过,起身回到房间。

她感觉烦躁,拿出课堂笔记来看,脑子里不是项圣哲就是曹甜甜的耳钉。

快到午夜,她还是无法入睡。天上无月,无星尘,空气里有让人气恼的分子,它开始吵闹,耳朵里丝毫不能安静。

她没想曹甜甜先找她了。

“怎么,知道在这里待不下去了?”曹甜甜冷冷笑道,李安如拿出照片质问她:“我不想跟你废话,你告诉我,江太傅的死跟你有没有干系?我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了和你一模一样的耳钉。”

曹甜甜一脸的莫名其妙:“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?这种耳钉可是烂大街的。”

“他死的时候只有我们在那儿支教。”李安如说道,曹甜甜靠近她小声说道:“那又如何?跟我有关系怎么样,没关系又怎样?警察都说那是意外了,还有啊,别以为你可以要挟我什么,我的手里可有一大堆的把柄,它可以将项家彻底颠覆。”

“什么把柄?”李安如问,曹甜甜将她推在墙边:“你最好别好奇,如果我能和项圣哲结婚,一开心没准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。但谁让我不舒服了,我可就全捅出来。知道项同为什么答应我和圣哲的婚事吗?”

李安如使劲推开她,瞪着曹甜甜:“我洗耳恭听!”

“我喜欢圣哲,从一开始到现在,如果没有你出现,我和他会一直在一起。”曹甜甜的眼里有泪,“我用这种手段得到他,自然不对,但你们就没错吗?”她拔掉花瓶中的鲜花使劲丢在地上,“这种花对睡眠也不好,对自己不好的东西就不能留着。”

“生活的方式千万种,你为何非要选择这种方式?”李安如很想劝劝眼前的女孩,曹甜甜静静地看着她:“纵使我不想负天下人,但天下人却负了我。”

她无可奈何地看着曹甜甜,如果可以时光倒流,她真希望项圣哲从不认识她,自己也从未来过。

李安如又是一夜未眠,她翻出季娴音的号码想了想还是没拨出去,万一曹甜甜说的是真的,自己这样做就太唐突了。加上项同对她的态度完全大转弯,不仅仅是曹甜甜管理酒店有一套吧。

最后还是睡着了,短短一小时后叶嫂敲门进来说:“安如小姐,今天要去看圣哲,大家已经等在车里了。”李安如含糊应了一声,迅速跳起来。

车子走了很久,城市的风景已经全部变成了农田、民房,导航无法识别路线,童令仪心疼不已,差点痛哭。最后还是下车向一个不会说普通话的村民打听后才找到地方。

风景倒是秀美,说是乡里的科研所,不过是村委会腾出了一间地方罢了。

项圣哲不在,有人带着他们去找,结果在泥地里找到了他。

他戴着草帽,裤腿挽得很高,正伸手在全是泥巴的池塘里摸索着什么,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站着一排亲人。

“圣哲啊。”童令仪喊道,他这才转过头,很意外地看着大家:“你们怎么来了?”他说完这句话后,眼睛全看着李安如了。

李安如静静地看着眼前仍旧帅气的男人,衣服估计是借的,全是泥巴,脸上也是,手里还拿着一个扳手。

项圣哲擦了一把脸上的泥,却越擦越多。他事情还未做完,只能请他们去田间找个地方坐一坐。

童令仪四下瞧了瞧,哪有可以坐的地方,项圣哲便把外套脱下铺在地上,让自己母亲将就坐一下了。

这时科研所来了人,热情地请他们去凉快的地方喝茶去。

所谓的茶也不过是刚煮的银杏叶,就着吃饭的海碗。曹甜甜有些不适应,刚喝下差点吐了。李安如也是如此,茶水在嘴里滑了一圈,闭着眼睛吞了下去。

“这茶啊,喝习惯就好了,我们喝的水不是井水就是从河里挑来的。项圣哲刚来的时候我们瞧他白白净净,又听说是有钱人家的儿子,都觉得他受不了这份苦。没想到啊没想到,他从没叫过苦,喊过累。田间地头的蚊子爬虫什么的,咬在人身上好几天都奇痒难耐,他都可以忍下来。”

科研所领导重新倒了茶,李安如又喝了一碗,发现没那么难喝了。

“万贯家财留不住,能让他富贵终身的,不过就是自己努力了。”项同说道,童令仪在一边附和,小口小口喝着茶。

项圣哲这时已经洗干净了双手,打着赤脚跑了过来。

曹甜甜已经开心地奔过去抱紧了他。

李安如故意将头扭向一边,不去看他们。

没有餐馆,饭菜需要自己去做,项圣哲的柴火灶用得熟练顺手,简单炒了几个菜童令仪已经流下泪了。项同不免责备:“妇道人家,哭什么,我们家圣哲成长了该高兴才对。”

短短相聚之后就要离开,童令仪留下不少吃的,说是环境苦,看不得自己孩子太艰难。离开前项圣哲偷偷塞给李安如一个漂亮的玻璃瓶子,里面都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。

那是他在河边捡的,觉得好看。

“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你带回去,这石头不错。”项圣哲笑,李安如将瓶子小心放在包里,她有千言万语想说,但车已经发动,曹甜甜正向他走过来了。

看她欲言又止,项圣哲不禁好奇:“你有话就说吧。”

“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,电话里说不清楚,现在说徒增你的烦恼,毕竟我没有证据。”李安如藏起瓶子,匆匆钻进车里。

回去的路上,李安如睡着了,手还摸着那个瓶子。

梅小纤在项家等了很久,她来收拾李安如的东西,带走的东西不多,后备箱都未装满,倒是那个古筝,她还是带走了。

与项家的人一一告别,叶嫂很不舍得,还亲自采了向日葵送给她。梅小纤看到古筝,忍不住弹了一下:“淑慎把你教得很好,你要是一直跟着我,未必有今日优秀。”

李安如在车子后排抱着古筝:“所以我一点也不恨她把我从你身边抢走。”

“都是命运。”梅小纤摸着李安如的手,“她还教会你大度,宽和。我作为母亲还要向你这个女儿学习。”

梅小纤在市区有一套小面积的房子,住起来很接地气。李安如的房间曾经是书房,梅小纤已经让人改成了卧室。

“没有项家一个洗手间大啊,现在房价太贵了,妈妈没办法买更大更好的。”梅小纤十分内疚,李安如转了个圈儿:“不啊,我就喜欢这种房间,感觉空气里都是自己的呼吸,谢谢你!”

梅小纤帮忙整理东西:“我有时候还一个人做饭吃,虽然酒店有吃的,但还是喜欢自己做。不过项家业务多,经常出差,厨房还真没怎么用。”

李安如打开冰箱,里面还真的只有些鸡蛋、面包。

梅小纤轻声问道:“你要是饿了,我就做饭去。”

李安如摸了摸肚子,她不饿,但看到梅小纤期盼的眼神,她点点头。

梅小纤果然喜笑颜开。

她不算会做饭,比起林淑慎的确相差甚远,但李安如喜欢她认真的样子,连打个鸡蛋也会很小心地将蛋清全部倒出来。

李安如拿出面包,蘸了点鸡蛋液,放进烤箱里,不一会儿整个厨房香气四溢。

那是第一次做饭给女儿,梅小纤居然有些紧张,冰箱里除了鸡蛋还是鸡蛋,好在还有些面粉,她做了个面疙瘩汤。

李安如看着大碗里的面疙瘩有些下不了嘴。梅小纤吃了一口,故作得意状:“以前的时候,我一无所有,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,肚子又饿得难受,所以就买了一袋面粉回来,一小团面疙瘩加一大锅水能吃上好几天。”

李安如吃了一口,味道的确不错,不禁点头:“还真不错。”

梅小纤有些惊喜:“啊,我从未教养过孩子,更不知道怎么取悦,安如,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。”

李安如点头,吃完饭她主动要求洗碗,还切了水果。梅小纤以为她会看电视,调了少儿频道后发现不对,赶紧将遥控器交给李安如。

“都不知道你晚上吃了饭做什么。”梅小纤尴尬,李安如拉着她坐下 ,将自己喜欢的、不喜欢的一一告知。梅小纤担心忘记了,拿出笔纸仔细记着,门上、冰箱上都贴着便条。

她们是第一深聊,李安如告诉她自己家发生的所有事情,还有项家的事情。梅小纤握着她的手小心劝告:“傻孩子,听妈妈的,自己活好就好,很多时候你处处想着别人,但结果未必称心如意。”

李安如点头,梅小纤抚摸着女儿的脸颊:“可别说,你长得真像你爸,他年轻的时候就是帅,要不然我怎么会看上他。还有啊,我已经向项同申请,多放些假期专门陪你。”

李安如微笑点头。

看天气似乎要下大暴雨,梅小纤关上窗户,突然说道了李家生意:“项同打听到你父亲的公司陷入危机,可是支出过一大笔资金,安如你可知道?”

李安如摇头,她不懂公司的事,只知道父亲破产了,所有的东西全部抵债了。

梅小纤像是自言自语:“按理说不会啊,那笔钱就算不能扭转局面,但不至于落到变卖家产的地步。”

“您是想到什么了吗?”李安如问,梅小纤摆摆手:“没事,想起往事罢了。”

她努力做一个母亲的样子,等李安如入睡了才肯回房休息。

项圣哲从乡下回来,整个人壮实了,据说论文写得不错,被权威杂志录用发表。当他听说李安如搬出项家后神情明显落寞了。

他早想得到她迟早会离开。

童令仪握着他的手:“我已经准备马上告诉你父亲,他原谅我也好,逼我走也好,都没关系。太傅为我留了一间小屋,我会去那里。”

“可是甜甜手里有你的把柄。”项圣哲皱着眉头,“我就不明白了,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好吗?为什么要做不该做的事,你们的伦理道德只是针对别人对吧?每个人背后都有只眼睛,时常会闭着,但不代表它永远不会睁开。如果有一天它睁眼了,你们能怎么办?”

童令仪吓得抱紧了身子,项同正好听见了项圣哲的话,气恼地走到楼下:“你怎么能这么说话?。”

项圣哲站起身,他的个子已经完全超越了项同:“虽然你我感情从小到大都算不上好,但作为儿子,我仍旧在学着分担,还有,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你,当初你带安如来项家,真的只是托付吗?”

项同恼羞成怒:“我没有做对不起李家的事,带安如回来也不是为了赎罪!”

但项同明显感觉到,在自己儿子面前,他已经全然没有了父亲的威严了。

那一晚项家并不安宁,童令仪忍了很久,还是将心中的秘密告诉了项同。

项圣哲在房间里还能听到父母亲争吵的声音。项同痛斥她这些年来与江太傅藕断丝连,所作所为令人发指,童令仪显得十分平静,无论什么结果,她都接受。最终的结果是童令仪同意签字离婚,就差净身出户了,为了项家生意,对外并不宣称。

“安如原谅你,小纤原谅你,不代表我会原谅!”项同气冲冲地离开了家,项圣哲瞧见童令仪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,房间里一片凌乱。

他走进去抱着童令仪,轻声安慰。

“舒服多了。”童令仪说道,“压在心里这么多年,我都快得绝症了。”

“是我当儿子的无能,帮不了你。”项圣哲说道,童令仪捧着他的脸:“本就是我自己的事,不该让你承担,说出来了,曹甜甜也揪不出我什么把柄了。”

那晚的夜色皎洁,如倾倒的河水,如此美好的黑夜,却没有好事来应景。

但项同并没有如此苛待童令仪,还是给了她不少房产,就是收租也足够她潇洒生活。

梅小纤告诉李安如项家发生的事,那时的她还未上完课就逃了出来,最终在机场堵住了他,那时项同离登机没多少时间了。

李安如想做什么项同当然明白,但他并不打算给她机会去挽救。

“项叔叔,除去童阿姨做的那些事,你也应该多想想她对你如何。”李安如说道。项同细细想这些年发生的事,早些年家中无佣人,所有的事都由童令仪一人包办,很是辛苦。

“据我所知,童阿姨钟意江太傅在先,您出现在后,自从与您结婚,童阿姨除了与江太傅倾诉,可没任何出轨行为啊。她完全可以瞒一辈子的。”李安如着急。

项同拍了拍她的肩膀,好奇问道:“安如,童阿姨对你可不算好,还将你抱走,让你近二十年见不到亲生母亲,你不恨,反而帮她说话?”

李安如淡笑:“她将我抱走,可我并没有过得悲惨,现在我与亲生母亲团聚了啊。她对我好不好,我不在乎,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较真,喜欢探究真相,喜欢弄清事实,我只在乎自己对别人怎样,至于别人是否感谢我,我真的不在意。”

机场工作人员前来催促,项同离开前答应李安如,等他回来之后再做处理,一定给大家一个都接受的结果。

童令仪得知李安如帮忙她求情后很是感激,不好意思当面道谢,托叶嫂送了一条亲自编织的围巾。

她也不再住在项家,搬去了江太傅留下的那间小木屋。项同不想让她过于辛苦,同意让叶嫂跟着一同前去照顾。

虽然带着叶嫂,童令仪还是有些不放心,加上山上可能会有危险动物,便请李祖珉帮忙装上监控。

童令仪离开的那一天,项同去市区开会,曹甜甜忙得走不开,李安如和项圣哲送她前去。半路上遇到范辰良,似乎许久不见了,他穿着一件大背心,明显一个导演的样子。

只不过开的车还是原来的,他一路跟着到了小木屋。李安如不免好奇,他说是来拍照片,也没见带个相机。范辰良拿出手机来,自夸是最新款,可以用来拍移动视频,效果跟高清摄像机一样。

大伙儿都明白他是来找李安如的。

对于童令仪搬来小木屋,项同对外宣称是生病静养。

但聪明的范辰良拉过李安如小声问:“是分居了吗?离婚的节奏啊。”

“你小声点。”李安如说道,范辰良摆弄手机:“我父母也离婚了啊,虽然我最近才知道。”

“听你的意思,范太太似乎知道童阿姨不少事,保密就好。”李安如笑,上前帮忙去拿东西。李祖珉已经在找地方装监控,几个男孩都是理工男,这件事对他们而言简直小儿科。

很快装好了监控,项圣哲很耐心地教给自己母亲如何使用电脑查看、下载,还有手机遥控。

李祖珉这时拉过李安如。他站在一个角落下朝上指了指,那里曾经装过监控,应该刚坏了没多久。

一个人居住难免会担惊受怕吧,虽然与山下的村里隔得不远,大声说话都能听见,但夜间动物的叫声听起来毛骨悚然。

既然来了,自然是要去看望曾经支教的孩子们。童令仪累了,想去看看江太傅,叶嫂陪同前去,项圣哲领着一群人下山去看孩子们。

校长见他们突然来到十分意外,很兴奋地迎上去,说到江太傅不免有些哀伤。校长透露,有时候老师人手不够都是江太傅来帮忙代课,大家发现他十分博学,很多事都会找他帮忙。他自产的蜂蜜销量不错,很多资金都拿来帮助学校了。

“好人为何没有好报?”校长叹气,“这里很多人都受过江先生的恩惠,他的墓每天都有人主动去打扫,孩子们也十分舍不得。”

说到动情处,大家心中十分难受。

李安如环顾四周,清晰记得自己贪吃烤红薯,肚子胀气难受,项圣哲帮忙揉了很久,那段日子,她过得是真的开心。

没聊多久,大家看天色不早了,几个人起身道别,校长拉住了李安如小声问:“那个叫甜甜的姑娘没来吗?”

李安如好奇摇头:“有机会她会来的。”

“哦,是这样的,有村民看到她上山了,还跟江先生说了话的,还以为她是江先生什么人。”校长说道。

“可看仔细了?”李安如紧张了,校长皱着眉头:“天黑,看不真,但村里也就你们几个脸生,应该不会错。”

听到这,李安如像是得到一个惊喜,看来江太傅的死真跟曹甜甜有关!

她心里装着事,范辰良给她拍照也笑不出来。后来天色实在太晚了,大家不得不离开。校长担心童令仪晚上害怕,特意让村民在木屋通往山下乡村的路边安装了路灯。

木屋看起来像是被包裹在一团光中。

李安如忍不住回头看着小木屋,想起那个下雪的深山,项圣哲差点没命,如果能料到明天是什么样,肯定会有很多人倍感珍惜当下吧。

就像李安如,如果她要是知道亲生母亲不久将死于非命,恐怕早就开口叫她“妈妈”了。